春节去柬埔寨众神之城讨点好运(4)
森巴班被红色高棉政府从家中带走,进入了一个特设的儿童再教育中心。在那里,10个小孩必需挤在同一个房间睡觉,每天从早上4点30分开始,孩子们要列队跑步到田里工作12个小时。午餐是稀薄的米粥,大家就直接坐在人民公社前的空地上吃。森巴班当时12岁,要做的工作烦累无情而又没完没了。晚上的工作是在村庄发电机专门供电的照明灯下修整稻田上的堤坝。森巴班至今还记得当时饥肠辘辘的感觉。“现在我告诉年轻孩子们这些事,他们觉得很好笑。”他这样说道。他记得当时孩子们会去挖一层层发霉的米麸,找出可吃的部分,把里面的虫子剔掉,包在香蕉叶里煮熟。“臭死了!”他笑着说道。他们也会剥开木瓜树,挖出里面没味道的髓心来吃。其他人也回忆起过往,告诉我他们曾经因为实在太饿,就在工作场地用脚踩住青蛙,现场就把它活活吃掉。经历过这种年代的柬埔寨人,曾经受过苦,失去过亲人,回忆起那段往昔,总会觉得那是一段严重丧失了自我尊严的避之不及的记忆。但是如果你问他们红色高棉政权掌权了多久,他们的记忆又出乎意料的精准:“3年8个月又20天!”在1975年到1979年间,柬埔寨死了170万人,是当时全国总人口的五分之一。
13年前,柬埔寨内战结束,游客为了一睹吴哥窟遗迹逐渐群聚而来,使得吴哥窟所在的暹粒市迅速发展,同多数主流观光城市一样,被建设成为十分便于游客生活和游览的现代化模样。然而当你迎着第一缕晨曦,驱车驶向游人无暇问津的周边地区,你依然仿佛置身于当年的吴哥窟建造者们眼中所见的世界。这是一方满眼稻田和棚屋的世界,没有电力,连冷藏系统也以最原始的方式呈现——在早晨运来一大块冒着冷气的冰,再由工人切割后分块出售。稻田里没有车子,只有拖着犁具的犍牛。巨大的绿色菠萝蜜被随意摆放在路边待售。
几个孩子骑着自行车背着镰刀的身影出现在红土路上,我们尾随他们走了几公里后,见到一群村民正在收割稻米。20多个村民排成简单的队形,整齐忙碌地在稻田上工作。护栏旁有一些零食和米酒,供他们在中途休息时补充体力。村民们身着长袖工作服,戴着手套,以免被稻秆摩擦弄伤。他们工作时偶尔轻松地互相玩笑打趣,我们的到来引起了他们的好奇。
有个女人递给我一把镰刀。她的名字叫蓬巧,她告诉我这些稻田是属于她的。蓬巧今年31岁,是3个小孩的母亲,但前不久丧夫而寡居。她虽然没有说,但很显然这种集体劳作的方式是当地社群对他们的照顾,以确保他们生活温饱。镰刀像剃刀一样锋利,我尝试割下一把稻穗,还担心会不会顺便就把手指割下来。村民的动作出奇的快速高效,他们将割下的稻穗用稻秆捆好、扎紧,然后放在农忙过后只剩下残秆的稻田上。这样的景象在数世纪以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,而吴哥王朝却在这段岁月中崛起,尔后消失。集体模式已变成这群村民的自觉式行为——统一、茫然,彼此无私的相互支持,以及如此的坚韧勤奋。这也许是对红色高棉的盲目崇拜后残留下的集体无意识。即使在1979年被越南入侵者逐出权力殿堂,红色高棉仍然以游击的方式苟延残喘,直到1998年波尔布特死后,才彻底消失于历史舞台。柬埔寨至今仍然在处理当年的种族灭绝屠杀案件,大部分红色高棉主要领导人都必须面对法律的指控和判决;在全国,红色高棉的受难者仍活在当年的血腥记忆中。纵使如此,和平的到来还是给所有人的生活带来改变和希望。曾埋藏在广阔乡野间的地雷已经被移除,人们不再惶恐不安,从前无法探访的古迹也一个个相继开放。